Amnesia （二）
女人盯着Shaw看。
她着迷地看着她，Shaw戴着绒线帽，一声不吭，乌黑色的眼睛盛着些反光，陡然就让女人想起了深夜的塞纳河泛起的潋滟水波。
女人记得就是这双眼睛，她匆匆见到后，便不管不顾地追着Shaw跑。
女人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追踪技能。
她就跟着Shaw，看着她一边嚼着热狗一边随意地穿行，黑衣黑裤，特别严肃，她的唇角却因为进食而微微扬起，调皮得像是来店里买蛋糕的小男孩。
女人是个糕点师，尽管她不这么认为。
“你应该去看医生。这可能是妄想型精神分裂。”
女人的手被甩开了。
Shaw的唇瓣一张一合，说着长长的医学名词，看上去那么......合适。
“你是医生。”
女人向后退了一步，她忽然意识到Shaw的手应当握着手术刀。
冰冷的，锋利的手术刀，就像Shaw的侧脸。
“疯子。”
Shaw摇了摇头，再没理她，而是走开了。
女人犹豫着追了上去。
Shaw给了她下巴一拳，女人吃痛地后退，她看见Shaw脸上的愤怒，竟也觉得很合适。
女人忽然有些嫉妒，Shaw做什么都是好的，而她、而她只是在把事情变得更糟。
女人委屈地想要掉眼泪。
但她毕竟没有哭。
“我、我应该是个糕点师。”
女人觉得荒唐，她都不认同自己是个糕点师。
她紧张地搓了搓手。
“但我不太擅长做甜点，上一次打开水果罐头时还被盖头的边缘划伤了手，笨手笨脚的，真不知道我的老板怎么还没辞退我。或许是因为我之前被确诊为失忆症，他不好意思对病人开口。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，不记得自己会不会做糕点，我甚至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认识你。”
女人说着话，她尽可能地加快了语速，因为Shaw眼里的不耐越来越重。
她看着Shaw的绒线帽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。
是啊，Shaw应该很冷，她却在这里说着废话。
女人心很慌，小心地瞄着Shaw的脸色。
Shaw皱着眉头，不过她一直皱着眉头，所以女人想她或许就和酒吧里的其他人是同一地位。
女人更委屈了。
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委屈。
“就告诉我，我叫什么名字，认真一点的回答，然后我就走，再也不烦你。”
女人紧张地舔了舔唇。
她忽然想收回话，她只是想呆在Shaw旁边，名字其实没那么重要。
“白痴。”
Shaw骂她，把自己的绒线帽扯下来给女人戴上。
女人很快又被披上了Shaw的外套，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有多冷。
“你的朋友呢，家人呢？你说你有一份工作，老板总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？”
Shaw在原地跺着脚，她在用这种行为取暖，但看上去就像是个心烦意乱的孩子。
女人想伸手把她抱进怀里，但她的下巴还疼着，所以不敢轻举妄动。
“Hanna Frey，我的老板说我叫这个名字。我没有朋友，也没有家人，我觉得他在撒谎，我总能看出别人是不是在撒谎。”
女人说道。
“让我猜猜，你从医院醒来，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。那个老板，大概是某个长相欠佳的男人，把你领走，给你安排了一份工作，你不信任他，或许认为他对你有什么特别的企图，然后很开始怀疑周边的一切。然后你随便挑一个倒霉蛋，比如说我，然后说一大堆疯言疯语，认为我会和你击个掌，告诉你，你终于找到组织了。”
Shaw翻着白眼，她还是很想和这个女人上床，这大概也挺奇怪的。
“个人建议，回去睡觉，醒来好好干活儿，创建新的记忆，这不就行了？”
“不！”
女人拼命地摇着头，她不敢相信Shaw会这么说。
她颤抖着嘴唇。
“那些记忆很重要，我得记起来，我一定要记起来。”
“如果那么重要，为什么你一开始会忘记？”
Shaw这么说道，她想起了医生对她下的诊断书上写的“PTSD”。
女人看着她嘲讽的表情，心一点一点地下沉。
（Shaw也忘记了很多东西，但她就没想过去找回来，否则她最开始为什么选择忘记？这个女人也应该这么做才对。）
“脑受损，失忆症已经是最轻的症状了，我很幸运。”
女人没错过Shaw脸上的表情。
她敏感地知道那是Shaw在为无意中伤害了她而感到不愉快。
Shaw是个好人，尽管看上去冷淡了一点。
女人知道自己看人总是很准的。
（见鬼，Shaw没想过女人可能是因为受伤而不得不忘记了一些东西，她记起女人耳后的伤痕。）
“我得抓点什么才能继续生活下去，否则就像没有根基的大厦，摇摇欲坠。求你了，就一个名字，告诉我，我叫什么名字。”
女人抓住了这个时机。
“Root. 既然你想要找到自己的‘根’，那你就叫Root好了。”
Shaw惊讶于这个名字的熟悉。
她似乎说过很多次，但‘Root’一点也不常用，或者常见，这根本不是个名字。
“Root.”
女人，不，Root重复了几遍。
她开心极了。
“谢谢，我不会再来烦你了。”
Root郑重地说道，她试图把衣服和帽子还给Shaw，但Shaw摆了摆手，从她身边跑开了。
Root往回走，她记得自己的公寓在哪儿。
（Shaw一面跑，一面觉得这一天真是怪异透了。她摇了摇头，有点懊丧没有把女人带回家，还赔了衣服和帽子。）
Root. Root. Root.
女人携着Shaw的体温回家，她打开电脑，在记事本上记下自己的名字。
屏幕冰冷的光打在女人的脸上。
女人接着输入一行命令字符。
她着迷地看着一个个窗口自动弹出，NYPD，医院，学校，还有其他各种机构。
Shaw的所有资料摊开在她的面前。
她许诺不再去烦Shaw，但Root会找出一个让Shaw主动来找她的办法。
既然Shaw给了她名字，那她就得负责到底。
Root合上笔记本，她习惯性地抚摸着它光滑的表面。
一个糕点师不可能掌握这么多的电脑技能。
在女人第一次碰到计算机的时候，她就知道自己不是Hanna Frey.
Root总是对的。
TBC
